怪獸呼嘯著,街道上燈火通明著,繁星熠熠閃耀著。
這兒充滿嘈雜的噪音,以及難聞的臭氣。但這也是我們賴以維生的地方,我們的家——兩腳獸地盤。
我擁有晦暗的棕色毛髮,像極了狼的琥珀色眼珠。我的名字不長,一個字而已:刺。
我和我的薑黃色哥哥相依為命,他是豪放不羈、粗獷了點,但我們還是十分要好。他的名字也很短:榕。
我們通常靠獵捕老鼠維生,偶爾能抓到幾隻小鳥,這已經能算是大餐了。若是能找到兩腳獸吃剩的東西,我們當然是把它啃個精光——一些皮閃亮發光的鳥類,或是裝在堅硬的金色容器裡面的食物。兩腳獸真是暴殄天物,浪費了這麼多食物,當然要由我們來替天行道,給它吃個一乾二淨!
今天可真天要塌下來了!一隻兩腳獸拿了那種金色容器,用一個奇怪的白色勺狀東西在餵我們兄弟倆!
榕先嘗了一口,於是露出了滿足的表情,對我說:「老弟,這可真不錯!」
我也開始舔了起來,那東西有個腥味,鹹鹹的,但比老鼠好吃多了。「真讚!」我叫道。
兩腳獸用手摸了摸我和榕的頭,我們發出了滿意的呼嚕聲,那兩腳獸於是悠閒地往回走了。
「哥,那是甚麼呀?」我問。「真是好吃極了!」
「你不知道嗎,刺?」我搖搖頭。「那是一種叫魚的動物,生長在水裡。我以前曾經走到附近的河流去,那裡有許多魚。」
我點點頭,發出了理解的咕噥,並暗自佩服榕的知識。
誰知道,接下來將發生令我們意想不到的事?
一隻美麗的銀色母貓陪伴著我,她身上散發著香氣,並輕柔地呢喃著。
我磨蹭她做為回應,雖然我並不知道她是誰。
「不,別殺了我!」突然,一聲尖喊讓這隻母貓瞬間消失。原來這是個夢。
接著,我聽到了更多打鬥和哭喊的聲音,還有濃濃的血腥味。最後,是死亡的孤寂。
一定又是嵐和蒼澤在恣意殺貓了!
嵐,一隻藍色公貓,有著空洞無神的灰眼珠;蒼澤,深灰色公貓,有著冰冷無情的藍眼珠,他是嵐的弟弟。
他們倆是這一帶的頭頭,只要有貓敢公然反對他們,便會被「夷九族」。
據說我和榕的母親會離開我們,便是由於這兩個惡霸,至於她究竟是否還活著,我們都無從得知。當時的我們,不過是六個月大的小貓罷了。
突然,暗處出現了一個陰影。我立刻繃緊神經,爪子出鞘,那陰影於是走了出來。
和他的父親一樣擁有藍色毛皮,眼珠卻是血紅色的。是嵐的兒子——浪速!
「刺、榕,近來可好?」浪速露出了噁心的笑容。我瞟了一眼我的兄長,發現他仍在熟睡,真令我羨慕啊!
「就算你們回答『好』,也好不了多久了。」浪速繼續說。「你們必須分開來住,這是我父親和蒼澤的命令!」
「甚麼?」我感到詫異。「為甚麼?」
「因為有血緣關係的貓住在一起,就會形成一股勢力,」浪速回答。「嵐和蒼澤可不樂見這種事!」
「我們好端端地生活,權力對我們來說根本是狐狸屎。」我冷笑著說。「嵐和蒼澤有遜到這種程度,害怕我們這兩隻毫無勢力的貓?」
「你會為你所說的話付出代價!」浪速於是撲向我,殺紅了眼。(不,他的眼睛原本就是血紅色的。)
我被浪速壓倒在地。「等死吧!」他充滿恨意地咆哮道。「我要叫我的奴僕把你活捉起來,交給我的父親和叔叔,他們會用爪子刺進你的肚皮,把腸子掏出來,然後把你的眼睛戳瞎,再割掉你的生殖器和耳朵,最後再用牙齒⋯⋯。」
後面簡直不堪入耳,消音吧。浪速在那兒狂妄地說著要如何把我凌虐至死,我則思考著如何反擊。
我在體內積蓄一股力量,我也不知道這是從哪來的,也許是天賦吧。好了,快要破表了。
「真是吵死了,但這將是你的遺言!」我毫無預警地喊出。
一道強光從我的爪間噴發而出,紅、綠、紫相間,真是絢麗。浪速還搞不清楚狀況,便被強光擊中,一命嗚呼,屍骨無存。
真是酷斃了,殺死一隻惡霸貓的感覺真棒,我是天下第一帥貓——刺之神!
我將這瞬死攻擊命名為「陰陽天地滅」,嗯,既閃亮又貼切。
「刺,是你嗎?」榕終於醒來了,他睡眼惺忪地咕噥。「我好像聽到了不太尋常的聲音,難道是兩腳獸的食樹獸?」
我真想為這問題好好笑上一番,但現在不是這麼做的時機。
「不是的,」我說。「浪速,也就是嵐的兒子,要求我們分開來住。後來我們扭打成一團,最後他被我殺了。」
「不!」榕叫道,我不解地歪頭。「你闖禍了,我們麻煩大了!」
「那我們該怎麼辦?」剛剛勝利的喜悅表情全從我臉上消失。
「我們必須離開這裡。」榕陰鬱地說,接著長歎一聲。「唉!」
「報告嵐大人,一隻叫做刺的貓殺了你兒子浪速!」我聽見遠方有貓這麼叫道。
「快跑!」我說,便帶著榕拔腿狂奔。
這個事件,徹徹底底地改變了我們倆的一生。
我們在兩腳獸巢穴的屋頂上飛奔著,並不時回頭看看有無追兵。
「呼,好累!」我說。「休息一下吧。」
「嗯,好吧,」榕說。「但可不能太久。」
我們停了下來,大口喘氣,好讓下一次的奔跑能順利進行。
但是,我們的運氣可沒這麼好。
「給我站住,你們這兩個豬娘養的!」
豬娘養的?那不可能是我和榕,我們的母親可是堂堂正正的貓兒呢。
但回頭一看,便知道那是指誰了。銀灰色公貓,冰藍色眼珠,蒼澤!後面還跟了三個他的狐群狗黨。
「你們(真是怪了)殺了浪速,他可是嵐的接班人,嵐派我來把你們倆碎屍萬段!」
「喔?這樣子若嵐死了,你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成為權力最多的貓了,豈不是很好嗎?」我嘲諷道。
「你⋯⋯」蒼澤憤怒得魂不守舍。「蒼潮波!」
一道強勁水流朝我們倆襲來,我和榕跌到了兩腳獸巢穴突出來的台子上,我們頭頂上還掛了一些布料。
蒼澤的手下也跳到了這個台子上,還讓幾個盆栽掉了下去。
這三隻貓用爪子攻擊我們,雖然我奮力抵抗,但我的臉還是被抓到流血了。
「你先慢著,刺。」榕開口,他的表情異常猙獰。之後過了沈默的三秒鐘,那三個雜碎也狐疑地盯著榕看。「魑魅魍魎波!」
榕的爪子絲毫沒有動靜,也沒有火燄、水波或雷擊。但那三隻貓立刻往外頭飛去,墜落,嗚呼哀哉。
是念力!原來榕有這種超能力!不過我想我的「陰陽天地滅」也同樣怪異。
「這是甚麼⋯⋯」蒼澤的聲音從屋頂上傳來。「不過,我想你們別高興得太早。」
「哼哼哼⋯⋯」甚麼聲音?只見雪白平台的另一端,出現了兩顆晦暗的灰色東西。
喔不,是嵐嵐嵐嵐嵐嵐嵐嵐!
「你們給我下地獄去,哭著去找你們的媽媽,讓她看看你們讓她多麼光榮!」嵐的聲音被仇恨所淹沒。
「我們的母親死了?」我的震驚多過憤怒。
沒有回答。「毒嵐!」黏稠的噁心汁液如波浪般捲來!
這一刻彷彿有一天之久,我看到汁液用比平常慢一萬分之一的速度緩慢前進,我在腦海中尋找一股力量。
「風魔。」心中一個聲音說道。召喚風魔!
「榕,前進。」我簡短地下達指令,雖然我知道他是哥哥。
「甚麼?逃命都來不及了!」他感到詫異。
「快!」我拉著榕,往前走。
毒液非但沒有威脅到我們,還被吹散了,這就是風魔的力量!
嵐的肢體變得沈重,連舉都舉不起來。我朝他啐了一口,他狠狠地瞪著我。
「我不殺你,因為我不想再殺生。」我冷笑道。「你再過十分鐘就可以動了,對你夠好吧?」
「你們給我記住。」嵐語調平板但表情邪惡。「我一定會找到你們,扒掉你們虛偽的皮,再把你們活活吃掉。」
「我好怕喔!」榕挑釁道。「去吃蒼澤啦,我們又不好吃。你這基因突變的畸形貓!」
我們看了嵐最後一眼,於是起身向前,奔向自由。
你們要問蒼澤跑哪去了對吧?他跑了,以為嵐能夠解決我們。笨死了!
我將剛剛那個融合召喚和風的攻擊取名為「風魔影毀」。好一個帥氣的招式名!
我們將嵐、蒼澤和浪速遠遠地拋在腦後,兩腳獸地盤也在我們身後了。
雖然我心裡著實明白,我們還會再見到嵐和蒼澤,這對水肥做的惡霸兄弟的。而且,那很可能是場規模龐大的血腥殺戮。
這是一片廣大無垠的平原,遠方似乎有座森林,我們決定去那裡。稀稀疏疏的兩腳獸巢穴立著,地上長著數不清的金黃色植物。
「老哥,」我問榕。「這些金黃色的東西是甚麼?」
「這些嗎?」他指著地上的那些作物,我點點頭。「那叫水稻,是兩腳獸愛吃的東西。」
我實在看不出這東西有甚麼好吃的,但我對這種作物總有種特殊的感覺,不知為何。
過了幾乎兩天——這兩天我們都以廢棄穀倉中的老鼠為食——我們終於來到了森林前面,但在我們和森林之間有道河流通過。
「這道河流看起來滿湍急的喔。」榕說。「我們不可能直接涉水而過。」
「嗯⋯⋯」我用腳掌指著水中的大石塊。「我們可以靠這些石頭過河。」
「好主意。」他說。
榕先踩到第一塊石頭上。「哎唷!」他滑了一下,真是驚險。
「上面有青苔,要小心!」他叮嚀我。
榕前進了一步,我也踏了上去。真的很滑!
「刺,我想咱們⋯⋯」榕的話還沒說完,一隻巨大的鳥類突然朝我們俯衝而來!
我和榕雙雙掉入水中,一股黑潮襲向我,將我淹沒。我要死了⋯⋯
我睜開眼睛,看見我全身濕漉漉的。心臟仍然在跳動,仍然有呼吸。
我還活著!
接著映入眼簾的,是一隻黑色公貓。他的右前掌是和其他部位呈對比的白色,眼珠是高深不可測的黃玉色。
我發現我已來到河的對岸,也就是森林這一側。毫無疑問,這隻黑貓救了我。
「嘿,」我開口。「你救了我?」
「是的。」他簡短地說。
「謝啦。」我向他道謝。
我想跟我薑黃色的哥哥說話。但這才驚覺——他不見了!
「那個,」我面色驚惶地問道。「你有看到我哥哥榕嗎?他是隻薑黃色毛,藍眼珠的公貓。」
「你會再見到他的。」得到的回答只有這樣。
「那個,我想我有體力走了,感謝你救了我一命。」我說。「請問你叫做甚麼名字?」
「你以後會知道的。」又是如此簡短的回覆。
黑貓咻地一聲,便消失得無影無蹤,留下我愣在那兒。
我決定朝森林走去,一探究竟。但是⋯⋯
才走到第一棵樹的陰影下,我便聽見令我毛骨悚然的聲音。狗的吠叫聲!
我想倉皇逃跑,問問那隻黑貓這是怎麼回事,但他早就消失了。
接著,我總算能夠隱隱約約看到狗的身影,以及牠嘴裡的⋯⋯
一隻銀灰色虎斑的母貓!